扬子江上的膏药旗(6)

日本在华炮舰的残局与尾声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

在此之前,日本陆海军统帅部一心忙于准备“本土决战”,已无暇对“支那方面舰队”进行作战指导和情报交换,这支舰队已被置于次要地位。8月10日,“支那方面舰队”司令部获悉日本已经接受波茨坦宣言,这一消息竟然是从上海三井物产会社那里得到的,而不是来自海军中央部或战时大本营的任何联络系统。

此时驻华日本陆海军仍然自负地认为战争并未打输,因此在无条件投降这样空前重大的事态面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发生大混乱。为此“支那方面舰队”司令福田良三中将匆匆携幕僚从广东飞往南京,与“支那(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协商未来行动方针。

1945年2-3月间停泊于香口镇的安宅号炮舰,该舰当时在安庆至湖口之间执行警备任务

8月15日,在华日本海军将领于南京海军武官府聆听了天皇的停战诏书。随后大本营发布“停止对美英中苏积极作战”的命令,16日发布停战命令。当时中国派遣军和“支那方面舰队”的狂妄军官们叫嚣“日本尚未战败”,准备在中国继续进行焦土化抵抗。冈村宁次和福田良三为此训示部下必须“承诏必谨”,遵守天皇的停战命令。大本营放心不下,怕中下层军官率部“独走”,于是又分别向关东军、中国派遣军和南方军派出三名皇族亲王,亲自向当地陆海军司令宣读天皇停战圣旨,8月18日,朝香宫鸠彦王在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中庭和内室分别向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和“支那方面舰队”司令部宣读了圣旨,冈村和福田都发誓遵从。

日本投降后,安宅号炮舰试图逃出长江口,被美舰拦截拿获,登舰人员在日本军舰旗之上升起美国国旗

8月15日,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也向冈村宁次发布命令,要求日军停止一切军事行动,派军使至何应钦处接受命令,并要求在中国的一切飞机、船舶都原地停留,长江中上游的日舰则向沙市、宜昌集中。8月19日及22日,大本营发布第50号和54号大海令,要求在中国本土(满洲地区除外)、台湾和北纬16度以北越南地区的海军部队解除武装,向中国当局投降。8月26日至28日,中方代表飞抵南京、上海等主要地区,开始与当地日军指挥官谈判投降事宜。

1945年9月9日,在南京中央军官学校大礼堂举行仪式,中国派遣军司令冈村宁次代表中国、北印度支那及台湾的日本军,在投降书上签字,为时8年零两个月零两天的中日战争结束。

日本投降后,“支那方面舰队”各军舰连同武器、设施一道由中国方面接收。该舰队所属的72955名军人和军属,除战犯及留用技术人员外,全部分批遣返日本,至1946年5 月中旬遣返完毕。1946年7月4日,中国战区日本海军总联络部(原“支那方面舰队”司令部)解散,福田良三返回日本,向第二复员省(原海军省)大臣汇报了停战后的处理行动。从1884年扶桑号和天城号驶入长江起,日本帝国海军六十年来在中国的活动彻底终结。

日本投降时,“支那方面舰队”尚存的在华炮舰有宇治、安宅、兴津、鸟羽、势多、热海、二见、隅田、多多良、鸣海、舞子共计11艘,还有已沉没、但仍可打捞修复的坚田号和伏见号残舰2艘。除兴津号在舟山、二见号在九江、舞子号在华南外,其余各舰都分布于上海及长江口一带。

1945年9月2 日深夜,安宅舰不顾盟总禁止移动的命令,以“向泗礁山海军基地运送补给粮食”的名义离开外滩泊地,搭载大量米谷、食品、以及2亿元储备券现钞,利用夜色和台风的掩护乘隙溜出吴淞口,意图潜回日本,却被在外海封锁的美国驱逐舰队发现,先以探照灯照射,然后开炮警告,最终被押返上海。舰上乘员因违反停战命令而被关押于收容所中,军舰由美国海军派船员接管,9月17日在上海移交给中国海军,命名为安东号。中国海军总司令陈绍宽及美第七舰队司令金凯德上将出席了引渡仪式。1949年4月23日,本舰由舰长韩廷枫带领,随林遵的海防第二舰队宣布起义,当年9月24日在芜湖被国民党空军派机炸沉,因损伤过重而未再加以修复。

兴津号炮舰在8月16日焚烧了舰上所有重要文件,随后两次往返于上海与泗礁山之间,运去两批海军特攻队员。9月6日,“支那方面舰队”司令部安排兴津、热海、二见、势多、鸟羽、多多良六舰离开上海,向长江中上游驻扎的日本海军警备部队运送粮食补给。各舰于12日出发,向长江上游溯航途中接到司令部急电,要求返回南京,向中国军队投降。兴津在舰上举行“军旗奉烧仪式”后从镇江赶回,于14日泊靠于南京要港部码头。9月15日,该舰被中国海军接收,改名咸宁。舰上150余名日本官兵除留下航海长及必要的30名保安和技术人员外,全部关入南京地区的战俘营。

1945年10月,兴津留守人员对中国水兵培训了76毫米炮和25毫米机炮的操作及维修方法,随后调往湖北武穴一带执行剿共任务,当时日本人官兵的待遇是每日法币80元。1949年,咸宁号随国民党政权撤台,其间多次为上海至台北间的运输船队执行护航任务。1950年6月,因原日制炮弹已无库存,该舰武装改为3门76毫米炮、2门40毫米、4门20毫米机炮等美制火炮。1956年在台湾除役。

安宅号移交仪式,中为中国海军司令陈绍宽,右二为金凯德 左二为中国海军参谋长曾以鼎

中国海军接收的其他日本在华炮舰命运如下,

鸟羽改名永济,1948年4月17日因在湖北省郝穴镇剿共有功,改名郝穴。1949年11月29日起义,改名湘江,势多改名常德,1949年随江防舰队起义后改名闽江;

热海与二见分别改名为永安、永平。两舰于1949年11月29日、30日随江防舰队起义,后改名珠江和乌江;

隅田改名江犀,1949年4月23日随江防舰队起义,改名为涪江。同级舰伏见改名江凤,但未经修复即告报废:

多多良改名太原,于1949年4月23日在南京笆斗山江面随海防第二舰队起义,4月30日被国民党空军派机击沉。因损伤过重,未再加以修复;

鸣海改名江鲲,1949年起义。1960年在中国大陆除役;

舞子改名舞凤,仍服役于广东海军第四军区。1949年10月22日在广州江门起义,改名“3-522”号,在人民解放军海军服役至60年代。

宇治号炮舰于1945年9月13日被中国海军接收,改名长治,当时日本海军还留下28名官兵协助中国官兵进行训练。接收后不久,蒋介石即命本舰开赴渤海湾剿共,但海军司令陈绍宽对内战态度消极,反而径自率本舰前往台湾视察。蒋怒不可遏,于12月26日即将海军总司令部撤销,陈绍宽免职。1947到48年本舰都在北方支援营口、威海卫、秦皇岛等地国民党军队的战事及协助撤退。1949年9月上海解放,本舰担任国民党舰艇封锁吴淞口的任务。同月19 日夜晚,潜伏的地下党员37人趁其他人熟睡之际发动起义,舰长胡敬端上校及副长、航海官、枪炮官等12名官兵被格杀。胡敬端即是1937年在上海突袭日本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的“史102”号鱼雷艇艇长。

宇治号炮舰。1941年4月大阪湾公试中

起义后的长治舰开往南京,9月22日在安徽大通江面遭到国民党空军轰炸,军舰严重毁坏进水。为保存舰体,在浅水处打开海底门自沉。同年12月,该舰被捞起整修,重新命名为“八一”号,以纪念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

1950年4月,“八一”号又改名为南昌号,担任人民解放军海军第六舰队的旗舰,编号“210”,首任舰长即为前民国海军长治舰代理副长郭成森少校。他虽未直接参与长治舰起义,却是这一行动的实际策划人。同年,南昌舰将120毫米日式主炮换装为与苏联驱逐舰同一规格的130毫米单装高平两用炮2门,以及苏式37毫米炮6门。此后南昌舰作为人民解放军海军的重要战舰之一,·直到1980年代初还在东海舰队服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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