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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学技术也能赚大钱 从普工到技工,农民工还要走多久2、火锅料理师国家职业标准发布 “热辣滚烫”行业老师傅迎来新挑战3、这座楼,读懂生活的辛酸与倔强
学技术也能赚大钱 从普工到技工,农民工还要走多久
没学历也能学技术,学技术也能赚大钱——
从普工到技工,农民工还要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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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工厂里的技术需要多高的学历?需要多少专业知识储备?或许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但不少农民工却有一个观念上的误区:自己没文化学不了技术,学了技术也赚不到大钱。这样的想法成了他们成长为高级技术人才路上的障碍。
调查显示,农民工已从过去的关注温饱变成如今的关注发展。如何在新的发展阶段引导、扶持他们成为有技术的产业工人,成了当前值得探讨的话题。
“只要是农村来的,我们都愿意要。”夸下这样海口的是东北钢琴乐器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晓文。这家公司位于辽宁省营口市,她给出的工资高于行业内一线操作工平均水平,还特意租了房子当职工宿舍。然而,来应聘的还是寥寥无几。
这样的“招工难”问题在各地频频出现,农民工已从过去的关注温饱变成如今的关注发展。如何在新的发展阶段引导、扶持农民工成为有技术的产业工人成当下难题。
学历低就学不了技术吗?
说起为什么愿意聘用农民工,张晓文说出了一个关键原因——能吃苦。
“招来的城里孩子,有的连扫地都扫不好,更别说上设备干活了。”张晓文说,企业要求生产时不能玩手机,一些工人坚持不住就离职了。而招来的农民工,能在枯燥单调的流水线上干得更久。
学会工厂里的技术需要多高的学历?需要多少专业知识储备?没有人能给出确切回答。但是张晓文说,在她的企业里,3个月就可以让一个“门外汉”变成熟练工。如果肯学技术,一两年就可能成为行业内的高技能人才,而这种紧缺的高技能人才月薪可以过万元。
沈阳中辰钢结构工程有限公司钢结构车间下料班组迟添奇当焊工15年,由他焊出的产品没有“咬边”、气孔、夹渣,不伤母材。而这种基本功是日复一日练出来的,“有焊接知识能上手更快,没有也不是干不了焊工,关键还是要勤上手、勤练。工厂里的技术大部分都是实践、应用型技术,会操作比懂原理更重要。”迟添奇说,文化水平低就学不了技术的想法不可取。
到手月薪8000元、缴五险、享有双休、工作日晚六点准时下班,这是设备维修调试工张文强的工作待遇。车间新增了排风系统,见不到粉尘飞扬。“谁说当工人工作环境差、工资低,我的待遇比大部分白领好得多。”张文强说。经他保养的机械设备故障率低于1%,优厚的待遇是他和老板“谈”出来的结果。
8年,33岁的邹凯就从一个汽车修理工变成了汽车修理厂厂长。“学徒时工资800元,当上大工,干好了能赚4000元。如今自己贷款开修理厂,两年就回本了,一年能赚60万元。”邹凯说。
熟练工为啥还要学技术?
辗转在机械加工、汽车零配件、家具制造、食品饮料和电子设备行业5家工厂13年,郑晓红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一家工厂干长过。因为每个工厂的运作模式、管理、文化都不尽相同,她每换一个工作环境,做流水线工人也好,做基层管理也好,都要重新学起。结果,累积的工作经验在下一家不太能用得上。
“熟练工知道每一道工序怎么做,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技工不仅知道,甚至做得还要更好、更准、更快。”迟添奇说。农民工整日里忙工作,不愿花时间去学技术,这能让他们短期内赚更多钱,长远来看,耽误点工夫学技术,未来会有更多回报的。
邹凯初中毕业后就到沈阳打工,跟过3个师傅学技术,因为肯吃苦技术学得快,很快就跟着现任师傅出来“单干”,从开始做到做得好,从帮别人打工到帮自己打工,再到别人帮自己打工,邹凯一步一个脚印稳定下来,“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不少农民工混到四五十岁还是在干苦力,就是因为没有一门心思学门技术。”邹凯说。
“其实,好的技工是可以跟企业谈价钱甚至单干的。如今,工厂环境越来越好,高技能人才缺乏,企业为了招人留住人,给技工的待遇都不差,技工也十分受尊重。当工人不再只是为了解决温饱,成为技工后会有更好的职业未来。”辽宁百联人才管理公司总经理郝红宾说。
若论工资水平,这几年,建筑制造业农民工月均收入增速最快。《2020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数据显示,从事制造业农民工月均收入4096元,比上年增加138元,增长3.5%,增速最快;从事建筑业农民工月均收入4699元,比上年增加132元,增长2.9%。
如何进行职业规划?
提高农民工技能水平、改善农民工技能结构,才能支持中国经济提质增效。而让农民工流入制造业,不能指望农民工自己进行职业规划,政府还应加强政策引导和资金扶持。
“每天工作8小时,中午吃完饭还能喝杯咖啡,工资远高过社会平均工资,工装总是能干净整洁。如果每个技工都是这种工作状态。我相信哪个农村娃都会想学技术了。”邹凯说,改善制造业工作环境、提高制造业工资待遇是引导农民工进入制造业、学技术的关键。
最新发布的《2021新生代农民工职业技能调研报告》显示:69.1%的95后新生代农民工渴望获得职业技能培训机会。其中,47.14%的受访者最想学习的职业技能是数字化技能,26.86%的人想学习计算机。
“成为顶尖的高技能人才需要天赋和努力,但是只要肯花时间和心思,工作认真负责,做个业务好、水平高的企业稀缺技工还是十分有可能的。”迟添奇认为,有一技之长在当下仍不过时。农民工应打破刻板印象、放眼未来,如今技工的工资越来越高、工作环境越来越好是有目共睹的。他相信,在此刻决定进入制造业的青年农民工,将来都不会后悔的。
刘旭
来源: 工人日报
火锅料理师国家职业标准发布 “热辣滚烫”行业老师傅迎来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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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人社部、商务部联合颁布了中式烹调师(火锅料理师)国家职业标准,为这个庞大的从业人群创建了由普通劳动者提升转化为职业技能人才的新通道。
“在得到国家认可的职业技能证书、获得‘火锅料理师’的称号后又有了好消息!”说起日前火锅料理师国家职业标准发布,从业者李飞激动不已。
记者了解到,近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办公厅、商务部办公厅联合颁布了中式烹调师(火锅料理师)国家职业标准。而仅仅一年多前,在人社部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22年版)》中,“火锅料理师”才正式成为中式烹调师职业下的新工种。
据悉,该国标是重庆市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牵头,由全国火锅行业资深专家组成编写小组编制完成,预示着火锅从业者有了由普通劳动者提升转化为职业技能人才的新通道。
对综合能力要求极高
李飞告诉记者,随着火锅料理师国标的发布实施,对于他们这样在火锅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师傅”而言,既是新挑战,又是新机遇。
李飞说,火锅料理师工作其实比想象中要复杂,从去年10月举行的第九届全国饭店业职业技能竞赛火锅专项赛全国决赛暨首届全国火锅料理职业技能大赛中可见一斑。首先他们要参加理论考试,然后是操作技能考核。“要求选手在120分钟内完成红汤、清汤、蘸碟、火锅宴席制作等比赛内容。”他说,火锅料理师对于综合能力要求极高。
同样参加了那场决赛并获得职业技能认定称号的杨宗红也感同身受:“尽管我们都是在火锅行业身经百战的‘老师傅’,但如今国家职业标准发布,让我们意识到要加强学习的方面还有很多。只有怀着匠人匠心的精神,才能把产品做得更好。”
“首届全国火锅料理职业技能大赛的比拼环节设置,正是火锅料理师国标的体现。”重庆市火锅协会会长陈国华介绍,该国标面向从事火锅底料、汤料、酱料、蘸料制作,食材加工、菜品预制并具备一定餐饮经营、管理能力的人员,共设五个等级,从业人员需掌握的基础知识包括火锅原料、火锅烹调、火锅经营管理、安全及环保知识和相关法律法规。评价方式分为理论知识考试、操作技能考核以及综合评审。
“标准的制定提高了行业准入门槛,也明确了职业晋升阶梯,可以培养更多的行业专业性人才,从而推动火锅行业向规范化和专业化发展。”陈国华说。
没了旧“烦恼”,有了新培训
在重庆火锅业界,李飞是一位资深的炒料师。不过,他之前也有“烦恼”。每次当别人询问他的职业时,他的回答总会被人总结为“火锅店师傅”。
“之前火锅从业人员的确面临这样的身份尴尬。在别人看来,无非就是从事炒底料、配菜品、调蘸料等的打工者,没有办法走向国家级、世界级的职业技能比拼舞台。”重庆知名火锅专家王文军谈道,此前火锅行业没有国家认定的专属职业工种,在许多技能比赛中,火锅料理往往作为“中式烹调”项目下的专项赛,奖项上也没有注明“火锅”二字。
因此,“火锅料理师”这一职业新工种和国标的出台,让火锅从业者为之振奋。“这在中国火锅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意味着国家让我们火锅从业者有了专属的身份证。”王文军在社交平台上如此称赞道。
王文军表示,据统计,仅重庆就有超过80万名火锅从业者,大部分来自村镇,他们同样渴求获得更加职业化的引导,从而提升自身的技能水平。如今,新工种和国标必定会提振他们的信心,也会吸引更多人员加入火锅行业。
前不久,在重庆合川区人社部门组织的“新春第一课”免费培训班上,“火锅炒料师”就吸引了众多报名者。来自该区花滩社区的马川告诉记者,班上有很多学员是附近村镇的返乡农民工,他们都听说了火锅料理师国标这件事,很看好这个行业,觉得很有前景。
重庆市商务委有关负责人表示,火锅料理师国标的公布给予了火锅从业人员“身份证”,给火锅产业高质量发展带来了新机遇,对推进火锅产品提质、消费升级赋能、产业发展增效,实现稳增长、稳就业目标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人才培养有了“标准化”体系
“以前我们炒料,就是跟着师傅学,师傅也多是凭着经验教,佐料放多少没有明确标准,感觉够了就行。”李飞坦言,底料是火锅的“灵魂”,想要烹制一锅美味的底料,学徒很多时候需要不断揣摩师傅的手法,并且不断试验才能达到上桌的水准。
李飞认为,这样的教与学,很考验从业者的思考力和操作感。但对于有些想从事火锅业的进城务工人员来说,他们的理解能力没那么强,所以,花了大量时间也不能出师。“如今,火锅料理师国标恰恰填补了行业技能人才培养没有标准依据的空白。”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公布的火锅料理师国标涵盖了包括炒制类、烹调类、熬煮类、发酵类等国内主要火锅品类,如川渝麻辣火锅、北方铜锅涮肉火锅、广东潮汕牛肉火锅、海南糟粕醋火锅等,做到了真正属于全国的“火锅标准”。
同时,火锅料理师国标还明确了职业定义、职业技能等级、职业培训要求、职业技能评价要求、从业人员需具备的职业道德和专业知识、各等级考核点及权重比例等,为技能人才的培养评价定下国家标准。
陈国华认为,火锅料理师国标最大的亮点就是助推火锅产业人才培养正式进入“标准化”体系时代,为从业者搭建起晋升的新通道。
据了解,下一步,重庆市人社局将携手市商务委强化火锅产业技能人才培养体系,开展火锅料理师职业培训、实行火锅料理师职业技能等级认定、举办火锅料理师职业技能大赛,助推“重庆火锅师傅”人才品牌、火锅“巴渝工匠”培育打造,加快火锅产业、行业、就业链条建设,为重庆火锅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人才支撑。
“从业者的收入也可以得到相应增加。我们会制定一些团体标准,引导门店企业参照这个标准提升他们的薪资待遇。”重庆市火锅产业协会秘书长周亚说。(记者 黄仕强)
来源:工人日报
这座楼,读懂生活的辛酸与倔强
鸿森大厦位于郑州火车站西侧,比大厦本身更为人所知的,是邻近聚集了众多来郑务工人员的二马路劳务市场。过去,每一个老郑州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心仪的泥瓦工、服务员、厨师;现在,那些摆在路边写着各类求职信息的纸牌已不再多见,大多数人上了楼,成了鸿森大厦里的一名短暂过客。
鸿森大厦里的住户来自四面八方,他们中有嗓门大大咧咧总是烟不离手的彪形大汉,也有眼神狐疑做事处处小心的中年妇女,还有收拾得体却难掩落魄拘谨的失意青年。因为每天不到30元的租金,鸿森大厦成了他们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的落脚地,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尽快逃离这里。因为离开,意味着他们的生活有了新的机遇。
这是12月8日拍摄的鸿森大厦外景图。新华社记者翟濯摄
从站街头到上高楼,鸿森大厦的拔地而起,也彰显着农民工群体城市生活的变化。新年将至,我们实地探访了这栋特殊的大楼。楼宇之间,充斥的不仅是钢筋水泥,还有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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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的“外衣”
在郑州,如果提到鸿森大厦,知道的人也许寥寥;但如果问起二马路劳务市场在哪,十有八九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来自河南农村的人自发在二马路集聚,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招工用人现场。和现今各类人才市场相比,这里用工没有那么多程序,一块木牌,几行大字,谈好价格即可拍板走人。前提是,雇主必须日结。
随着招工方式日益正规,二马路劳务市场也由盛转衰。曾经一群日结工蹲在路旁翘首以盼的场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街道,和路旁“坚决取缔非法劳务市场,严厉打击非法用工行为”几个醒目的大字。
鸿森大厦,就坐落在曾经的劳务市场旁不远。这座在2011年才建起的大楼,从外面看去光鲜靓丽,似乎和城市中的其他高层建筑没什么区别。
可当我们走进大厦,才发现那层粉红色的墙漆不过是层虚假的“外衣”。阴暗,肮脏,破败……鸿森大厦丝毫不像一座只有10年“楼龄”的建筑。
这是12月8日拍摄的鸿森大厦楼道。新华社记者翟濯 摄
吕培第一次走进鸿森大厦时,心情极度压抑。“大厦的走廊阴暗,墙面被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和黑乎乎的脚印覆盖,没有一个房间有一套像样的家具。我没想到在今天的郑州,还会见到过去八九十年代才能看到的景象。”吕培说。
鸿森大厦属郑州市二七区铭功路街道二道街社区管辖,吕培正是二道街社区书记。今年年初才调到二道街社区工作的她,会经常到这座大楼里转转,不仅是因为工作需要,这里也有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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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42间退到8间”
鸿森大厦的旅店老板王刚,正是吕培的朋友之一。因为时常要交代大楼的防疫、消防等事项,两人因此结识。除了王刚,这栋商住两用的大楼还经营着六七家旅店。
王刚1989年就到了郑州,本是工厂工人的他,因为家里超生,只能被迫下海。王刚从老家信阳辗转到郑州打拼,干过批发、做过销售、还打过零工,但生活似乎总在和他作对,在郑州的前20年,他的事业始终没有起色。
“做别的生意最难的是要账,逼得紧了,生意可能就黄了。2011年的时候,鸿森大厦刚刚建好,那时候火车站周边人很多,我就趁机经营起了这家旅店。”王刚说,虽然开旅店利润少了点,但也比欠账做生意强。
倒霉了20年的王刚,终于在鸿森大厦转了运。2014年到2018年,王刚的旅店生意不断好转,最红火的时候,他承租了42间房子,一个月能收入七八千元。
王刚在鸿森大厦的事业也有波折。2016年,有朋友撺掇王刚投资项目,王刚出于朋友间的信任,把当时全部30多万积蓄借了出去。没想到项目没成功,朋友却卷钱跑路了。“恨呐!虽然我们最后让他住了监,但这笔钱却再也要不回来。”提起被骗的事,王刚至今不能释怀。
王刚今年54岁,平时总爱穿一件蓝色的冲锋衣。信阳人聪明、乐观,王刚同样如此。不管生活多苦,别人似乎总能从他那双眯缝着的小眼睛中,看到笑意和憨厚。人生上半辈子遇到的坎儿没让王刚犯过难,但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的两年,王刚的日子却快坚持不住了。
疫情像一剂冷却剂,给每个人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人们的出行受限,郑州火车站的人流量明显减少,本就靠郑州火车站带动生意的王刚深受影响,“最近两年,几乎每天都没有客人订房。”
鸿森大厦里的租户房间。新华社记者翟濯12月8日摄
王刚没有坐以待毙。他试过在网上出售房间,也曾开着面包车四处拉客。他的房间从最初的五、六十元,降到现在十几元钱,“不是没有人想住,许多人来了想开空调,但我们根本承受不起,只能忍痛拒绝。”
客人不在,但房租还在。王刚每间房每个月要交1200元房租,没有生意,他只能把承租的房子一退再退。现在,王刚的旅店只剩下8间房间。王刚说,哪怕不干了,也要把欠的房租补交完。
“其实我知道,大家的处境是一样的。六楼的一家旅店,他们夫妻两口也快50岁了,带着各自70多岁的老母亲亲自做保洁。我有时候看着老太太佝偻着腰,在楼道里推着小车拿着簸箕,心里也不是滋味。如果他们有钱,能雇不到人做保洁吗?”谈起其他人的苦,王刚忍不住叹气。
鸿森大厦的一间旅店房间。新华社记者郝源12月23日摄
面对我们,王刚坦承,如果明年依旧如此,他准备放弃旅店生意。“我和爱人都是农村人,家里还有几亩地,她回老家照顾孙子和老人,我还留在郑州。听说现在跑外卖能赚钱,虽然辛苦,但好歹也有些收入。”
3
“过了春节,一定回学校上学”
小何今年18岁,是鸿森大厦里最常见的学生租户。小何在郑州市一所中专上学,我们见到她时,她刚在鸿森大厦住了两天。
三个月前,小何办理了休学,挂了学籍。小何说,她学习不好,在学校待着也是浪费家里钱,想出来上班挣点钱。和小何一起出来的,还有她在学校的室友小魏,她已经毕业的男朋友小李。
憧憬着外面世界的三人,离校第一站的目标并非鸿森大厦。“我们刚出来的时候,想去苏州的电子厂里打工。但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的活技术要求高,我们待了两个星期,发现根本干不了,就回来了。”小何说。
小何离校时,兜里只装了几百元钱。回到郑州一筹莫展的他们,一次偶然间,在“58同城”上发现了一份快递点的日结工作,“一天150元,就是负责分拣快递。这个活简单,我们当时觉得我们肯定能干。”
满心欢喜的三人,却没想到初入社会就被“上了一课”。快递点的人员希望他们干长期工,但小何他们想早点回家过年,坚持工资必须日结。软磨硬泡下,对方同意了小何的要求。辛苦工作一天后,小何去找对方要钱,却发现自己的联系方式已经被拉黑,在快递点也找不到对接的人。“为了这几百块钱,我们去了快递点好几次,现在还心疼着路费。”小何说。
最要紧的是,他们三人真的没钱了。“我们在网上搜到了鸿森大厦,没想到现在还有十几块钱的宾馆。旅店的阿姨听说我们被骗了,不仅同意我们仨住这儿,价格也优惠了。”小何说,一个人在外面,有了住了地方,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虽然“这里的楼道晚上没有灯,很黑,但周围的人都很友善。”
鸿森大厦入口处。新华社记者郝源12月23日摄
小何的老家在新乡市长垣县县城,她自诩“家庭条件不算差”。几年前,小何还是个叛逆的姑娘,“和爸妈没办法说话,一说话就吵架。”家里无奈之下把她送到了郑州读书,到了学校,她又总觉得“学费很贵,一个学年要一万多元。”离校前,小何的老师找小何她们谈过一次话,劝她们不要休学。但小何觉得“在学校成绩不好,上学也是浪费家里的钱。”老师见实在劝不动她们,撂下一句“要不你们就去感受下外边打工有多么辛苦”,准许了他们的休学请求。
“说实话,现在感受到了,心里有点后悔。”在外面闯荡了三个月,小何说自己长大了。“我们被骗的事,我还没有告诉我妈,她现在以为我们还在苏州。我妈有时候心疼我,会给我转点钱,300元左右,让我吃点好的。我说不要,她还是给我。”
为了省钱,小何三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只要20块钱”。他们住着旅店最便宜的房间,20多平方米的空间被简易的木板隔断,没有空调,和其他租户共用卫生间。小何说,她有时候无聊想看电视,但“那台老电视怎么拍都拍不响。”
最近,小何他们新找到一份炸鸡店的工作。“就在鸿森楼下,店长答应我们只干到春节前。我们是临时工,一个月3000多元,加满勤的话4000元左右,每周还有一天休息时间。”小何说。
“这次我们离家是最长的一次,很想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过春节了。”小何告诉我们,打完这份工,她就不在外面飘着了,“过了春节,我一定回学校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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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今年47岁,兜里就300块”
刘强是一名建筑工人,在鸿森大厦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在整理自己的皮衣,准备到附近的天桥下找活。
刘强今年47岁,皮肤黝黑,说话不紧不慢。刘强的老家在新乡市封丘县,他的村子邻近黄河滩区。“俺小的时候,夏天一地泥,冬天一脸土,村里的老百姓就是靠天吃饭,那些窝在滩里的穷日子、苦日子,俺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刘强说。
刘强本可以在村里安安分分过一辈子,但他16岁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因为“想过更好的生活”。刘强去过湖南、四川、海南,干过饭店的学徒、机械厂的帮工,还当过一段时间木工。“最苦的时候,一个月才200块,现在在工地上虽然辛苦,但来钱快。俺这人脾气不太好,不是日结的工作俺不敢干,怕被老板忽悠。”刘强总是心直口快,有啥说啥。
和刘强一起干活的工友说,刘强是他们里最讲究的一个。其他人的衣服总是穿了又穿,但刘强每次出门前都要把自己拾掇一番。“恁别小看俺,俺虽然是个建筑工人,但俺出过国。”刘强说,2013年,他曾随当时干活的公司去过迪拜,“去之前俺还想过留在那儿发展,但去了之后才发现那地方太热。平时48度,不干活都浑身直流水,一年之后俺就回来了。”
刘强岁数不小,但至今还没有老婆孩子,“主要是一件事对俺打击太大”。20年前,刘强作为包工头带了200多个弟兄承接了一个盖楼的活,对方声称刘强先把工人带来再签合同。“结果俺把人带来了对方又反悔了,弄得200多个弟兄集体找俺讨说法。俺当时立下决心,一定要搞成一番事业再结婚,结婚了有牵挂了就搞不成事业了。”刘强说。
鸿森大厦的一扇窗外,车辆川流不息。新华社记者郝源12月23日摄
立下那番决心后,刘强就再没回过老家,至今已经18年了。“说出来有点可笑,现在事业上也没混成啥,已经一个月没找到工作了,兜里就剩300块钱。”刘强其实不甘心,但他胆小,有几个工程没敢包,都让给别人了。
刘强说,现在在街边找工作,凌晨四五点不起来,活立马就被抢完了。但刘强又总起不来,“俺也不知道为啥,都一把年纪了,觉还那么多。”
刘强的母亲今年73岁,自己一个人在老家住。刘强说,今年哪怕没钱也要回去,“好久没见俺妈,想她。”刘强人很怪,时而情绪高涨,亢奋完之后又是一阵低落。低落时他总嘀咕:“一直没结婚,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俺娘。家里说过几次媒,但不是俺嫌弃人家,就是人家嫌弃俺。”
刘强也有计划,他计划养牛,因为一个亲戚也是养牛的,他经常去“考察学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上贷款。现在不都在提乡村振兴吗?回家也许有点机会嘞。”刘强说。
5
目光,从未离开
近些日子,吕培去鸿森大厦的次数比以往更多了。
“办事处刚开了冬季救助动员会,我们每个社区都成立救助队,每天采取24小时不间断排查。鸿森大厦的租户以农民工居多,我们多走一次,说不定就能多解决点他们生活上的困难。”吕培说。
关注城市外来务工人员的目光,其实从未离开。发放“爱心救助卡”、张贴“爱心救助”海报,宣传农民工薪金相关政策……最近,二道街社区的每名工作人员都格外忙碌。二道街社区所属的铭功路街道办事处还专门成立了冬季专项巡查救助小组,全天24小时摸排辖区内的道路、游园、楼院、桥下等区域,对流浪人员“发现一个,救助一个”。
老甘是二道街社区的劳动监察,最近他的工作除了化解劳动纠纷,还多一项——给鸿森大厦附近的农民工免费派发早餐。
“就是尽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他们为了生活,起早贪黑,有些人连饭都买不起。吃饱肚子,才能干好活,回家过个好年。”聊起自己的义举,老甘直言“这些不算什么”。
“有些农民工想回老家,我们办事处出资给他们买车票。今年郑州疫情的时候,鸿森大厦整栋楼被封,有些人生活都有困难。我们给他们免费提供方便面、矿泉水、防疫物资,还骑着三轮车带他们去打疫苗。”吕培说,疫情期间,社区主动和酒店老板对接,保障无收入的农民工也能有地可住。
鸿森大厦楼下的理发室。新华社记者翟濯12月8日摄
鸿森大厦里,有即将经营不下去的旅店老板,有初入社会就被骗的学生,也有人至中年还一事无成的失意人。但让我们感触更深的是,这里的人们在贫穷中依然坚守着人性之善。
旅店来了新顾客,老板娘会热情地说,“妞,住啥房?俺这条件不中,房间要是不满意,随时可以换。”一群人在电梯门外客套,电梯门迟迟不关,一旁的外卖小哥却笑着说,“不着急,等你们。”一些农村社会独有的人情世故被珍贵地“移栽”到了这栋大楼,一点一点融化着城市钢筋水泥的冰冷。
采访行将结束,我们恰巧遇到一位新租客正在搬家。冬天的郑州天气愈发寒冷,但鸿森大厦里依旧人来人往。阴暗的楼道里,匆忙的脚步声不时响起,似乎在诉说着每个人对生活的倔强,对未来的期待。(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半月谈新媒体
半月谈记者:翟濯
原标题:《鸿森大厦,楼里人间》
来源: 半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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